酥饼又黄又脆

Title：林氏脱敏法又称林氏智减法

 01

秦明的雨天“过敏”症状更严重了。

最先发现的是李大宝，因为林涛被派去进修两周，要到下个月三号才回来。

得了林涛的嘱咐——不用嘱咐，李大宝也会注意秦明，秦科长非常容易沉迷工作，她可不希望林涛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扛着秦明去市医院看胃病。

那天他们处理完一个非常简单的案子；两家人同时订一家酒店举办婚礼，因为婚礼厅楼层问题起了冲突，双方都不满意医院的伤痕鉴定报告，于是就到这里来了。

法医也不是天天面对死者，其实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这些鸡零狗碎且鸡毛蒜皮的小事。只不过秦科长已经熬过这个阶段，而且一般来说这种事情在辖区派出所就能结束，没有非得闹到市局。

想当然，是李大宝处理的。

好容易安抚好，局里大部分同事也都下班回家。李大宝身心疲惫，急需一盒炸鸡块和一大杯加冰可乐安慰。

当然她没忘了秦明。

外头淅淅沥沥下着雨，没有风，所以显得雨线特别直。

她从自己的储物箱里拿出林涛买的超大黑伞，在屋里撑开，咋舌不已。此时此刻，李大宝十分想知道林队长买伞时候搜索的关键词是不是“小吃摊遮雨伞雨棚”。

秦明慢吞吞的穿上西装外套，跟着她下楼，却在李大宝走出办公大楼庇护范围的时候，停下脚步。

她回头：“老秦？这伞大，不怕，等会儿我把车开过来啊。”

秦明应了一声，仍旧没动。

李大宝就小跑去开她那辆迷你吉普，将将停在台阶边缘，秦明只要往下走几步就能进去。

秦明一动不动。

“老秦？走啊，我送你回家。”李大宝朝他招手，“要不我开车载你去你车边，你自己开回家。”

她注意到秦明手部整体呈现放松状态，但动作非常僵硬。

“老秦，要不先回去坐坐，等雨小点儿咱们再走。”

秦明吐出一口浊气：“没事，现在走吧。”

李大宝看着他跟没事儿人似的下来，钻进自己车里，两条长腿委委屈屈的蜷着。——也像是他自己想蜷着，他的另一只手一直插在风衣口袋里，看衣料褶皱，应该是在口袋里攥着手机。

她没问，也没说别的，只是打开交通电台，听两个主持人插科打诨，顺便听一听路况。

道路畅通，把秦明送到家门口，她倒车时看到秦明还站在门口，盯着她车子的影子。

过了会儿，秦明的语音发过来：“你在路上了吗？”

李大宝以为他有事儿，靠边停车回复：“在主干道上了。”

“没事儿，”秦明的声音混着雨声有点失真，“到家了给我发个语音。”

李大宝回复：“好。”

因为是下雨天，又过了正常通勤时间，街上连出租车都很少。她回家之后把林涛的大黑伞立在洗手间，一边放热水一边给秦明发语音：“老秦，我到家了，你早睡啊。”

秦明的回复很快：“嗯。”

她听着只有一秒的语音，觉得不太对，翻来覆去听了几遍，确定自己从那一秒里听到了雨声背景音。

秦明家隔音效果很好，今天雨势也不算大，怎么会有雨声？

李大宝瞥一眼淋浴头，断定秦明不可能和自己一样，是在准备淋浴的时候发送。

水滴声参差不齐，只有雨声是这样。

难道秦明在自己走之后，一直站在门口，直到确认自己安全到家？

李大宝站起来，给远在省局的林涛打了个电话。

 

林涛等李大宝先挂电话，才将手机屏幕按熄，朝下放在桌上。

他头发还湿着，滴滴答答往下淌水，打湿了原本作为睡衣使用的白T后领口。在李大宝打电话来之前，他刚跟秦明结束一通莫名其妙且短暂的视频通话。

秦明不谙人情世故，但他绝非没有礼貌，在得知林涛正在洗澡之后仍旧坚持进行视频通话，一定有他的理由。

林涛又把手机按开，调到滑屏第一页，最上方的桌面天气左边是当前位置，右边是常驻位置。

龙番市在下雨，小到中雨。

秦明方才要求他拍身体，如果两人不是好友，林涛一定以为对方脑子有问题。然而在林涛把手机斜放在地上，转着圈让秦明看了一遍之后，法医先生冷淡的点点头，按掉了通话，并且文字提醒他左耳后还有一大坨洗发水没有揉开。

林涛随便抓一条毛巾搭在头上，开始思考秦明的行为。

林队长平时阳光且好动，安静下来又垂着眼睛的时候，居然无端给人一种潜在反社会者的错觉，只不过这错觉只有一瞬。他两手按着毛巾，吸干头发上的水分，瞟到桌上的进修书目，其中有本培训部门找教师编写的《心理学》，里面什么都提到一点，什么都不精深。也就是为什么每次来省局进修，大家都当成是苦差事，实则学不到东西，还得背书考试，一群揣枪上一线的老爷们儿捏着中性笔，四场下来手腕都没感觉了。

他翻来翻去，终于在靠后位置找到今天课程内容：系统脱敏疗法又称交互抑制法，主要是通过诱导缓慢暴露出导致神经症焦虑、恐惧的情境，并通过心理的放松状态来对抗这种焦虑情绪，从而达到消除焦虑或恐惧的目的。

但是他看了随后六种变式，发现根本无法应用在秦明身上。

秦明应当去寻求专业心理咨询帮助，但他不肯。在救出李大宝后，局里的心理师曾介入她的心理安慰，却在秦明这儿碰了软钉子。秦明对于心理学也有涉猎，他礼貌而坚定的回绝态度毫不令人意外，理由更加充分，心理师甚至没法说一句重话。

林涛丢掉书本，把潮湿涩手的毛巾丢到椅子上，仰躺在床。

总要想个办法。

听李大宝所说，结合今天秦明的视频电话，他百分之百可以确定，秦明的雨天“过敏”不仅没有因为秦颂之死原因查明而好转，反而更为严重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给秦明打电话。

前两遍没接通，第三遍时，秦明说：“我在裁布料。”

“我还有六天回去。”林涛盯着进修学员统一入住的酒店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

电话那头，秦明停顿了片刻，“你大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通知我一个大家都知道的消息吗。”

“今天龙番在下雨。”

“这个我也知道。”

“你为什么不睡？”

“我在裁布料。”秦明语气仍旧平淡。

“你准备做什么样子的西装？”林涛继续问。

秦明又停顿片刻：“西装马甲。”

“什么样子的布料？”

“林队长，你是去进修不能审犯人，所以憋不住了吗？”秦明刺了他一句，然后说，“驼色，格纹。”

“你很少穿驼色西装，给宝爷做的？”

“对。”

“宝爷也不想看你为了给她做衣服熬夜，快睡吧。”林涛笑了起来。

秦明那边有很轻的金属物碰撞声，林涛猜测他把手术刀放下了。秦科长裁布料不用剪子也不用滚轮割刀，他喜欢切东西——仅限于用手术刀。

秦明说：“我希望你没有忘记，在你去省局前一天，是你亲口告诉我和李大宝，你要去参加前前前任宝宝的婚礼，希望自己穿得精神一点，最好能吊打新郎，而且你对我和李大宝发出邀请，要我们一起去吊打。顺便说一句，现在是给你做。”

“……我真忘了。”林涛顿觉尴尬，他捂着脸，半天才说，“我穿什么无所谓，总之，你该睡了。”

一般来说，秦明会接着继续不会读空气的开始论述没见过的宝宝就是不存在的宝宝。

然而秦明没有。

电流音响了十六秒，秦明声音很轻，几乎只有气声。

“好。”

他说完并没有挂电话，林涛又等了十六秒。

林涛有点焦灼，这份焦灼来源不明。

于是他说：“晚安。”

秦明应了一声，声音含糊。

然后秦明挂断电话。

林涛松了口气，转而陷入更深的疑惑与焦灼。即使不在秦明身边，他也能够敏锐感知秦明的异常。

必须尽快动作起来，如果秦明不肯向专业医师求助，那么自己得帮个忙。

龙番市多雨，马上又要进入多雨之中的雨季，几乎三天两头有一场。

秦明会被绵延的雨季与绵延的情绪压垮。

怀着疑惑与焦灼，林涛睡得并不好，他梦中都是拆分的文字；系统脱敏法和六种变式散成笔画，在地上拼凑不起任一有意义字符，睡梦中的林涛一脚踩上去，将那些嘎吱作响的老旧理论踩成饼干渣。

 

六月三号，林涛回到工作岗位，面对的除了进修汇报之外，还有堆成山的工作，不过这是他修完两天假之后的事情。

他回来当天是个晴天，却收到了一个很不晴天的消息。

他的现任宝宝在他去进修每个下雨天的夜里都给他打过电话，然而林涛的电话每次都是占线状态，她不由怀疑自己的警察男友脚踏两条船，于是未经调查就判处分手徒刑。

林涛看着微信，居然没想挽回。

现任——前任宝宝打电话总是撞上他给秦明打电话，他和秦明其实没有说什么，只是开着免提，一个人看书，另一个人裁剪西装布，布料纤维断裂的娑娑声与翻书页的簌簌声交融，给静谧雨夜增添一份安然。

差不多到时候，林涛就会说：“晚安。”

秦明从不直接回答，他只会说“嗯。”

然后秦明挂断，林涛把滚烫的手机充上电，爬上床休息。

林队长有时显得头脑简单，然而他并非真正头脑简单。这个男人心思可以非常缜密，只不过外在表现常常误导他人。

他审视一番，发现自己的生活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块：工作，社交，感情。这三块所占比例分别为50%，20%，10%，数据可能有所出入，但浮动不会太大。

三者相加，不够满分。

空白的部分，则是以“秦明”填补。

将“秦明”和“社交”以及“感情”区分开来，已经足够说明问题，更不用说他的“宝宝”们是被划入社交范畴。

林涛几乎毫无心理障碍就接受了自己对于秦明存在超乎友情的感情这件事。

接着，他开始回想秦明的一举一动。

公开场合秦明拒绝与他进行亲密肢体接触，搭在肩膀上的手就是例证，然而只有两人独处的场合秦明很少表现出反抗。而且秦明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了对他的服从，这种服从不是“宝宝”们的娇嗲顺应，而是一种能够令人满足的服从。

虽然林涛曾经利用这种服从。

他深切忏悔着那个雨夜发生的事情，秦明在得到“不要反抗”的指令时，已经表现出松弛驯服，而后头那句只是他欲盖弥彰，试图蒙骗自己。

也就是说，秦明或许没有意识到，但实际正是如此。

秦明习惯且乐于有林涛存在，即使林涛会做出一些过分要求。

林涛从沙发上爬起来，翻出角落吃灰的kindle，根据网络推荐，买了一堆脱敏法相关的心理书籍。

他没有忘记给秦明拨电话，看天色，好像又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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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知识，全靠百度，什么逻辑，这是驾照，看到了吗，我都想踩一百八十迈了，我要什么知识要什么逻辑。